《忘川不记年》第41章 磐石无转【七】
杨戬听了自家父亲的话，一路气冲冲的便往白家跑去。
杨蛟惊异的感觉自己仿佛被一道大力扯走了，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竟是直接从杨府的大树上到了隔岸的白府门口。有些头疼的看着自家弟弟拍着白府的大门，转头看见穷桑脚不沾地的慢慢移过来。
“咦？戬你怎么过来了？你怎么了，不开心吗？”在杨戬勘称惊天动地的拍门声中，白府的大门不负所望的开了一道缝，露出一个小脑袋，待看清门外的人时，白启明立刻挤出那道缝，拉住杨戬的手满面惊疑的问道。
“我……我妹妹出生了。”瞄了一眼白启明的脸，杨戬低头盯着两人交握的手，耳朵有些热的诺诺开口道。
“我知道呀，之前不是还去你家了吗？”白启明看着低着头的杨戬，眸中闪着疑惑，“戬你想和我说的不是这个吧？”
“……”微微抬头快速瞄了一眼白启明，杨戬又低下头，咬着唇不说话，面上有些委屈。
白启明皱起自己小小的眉头，他此时的身体才四岁，又是女子，身量算的是高的了，与五岁的杨戬只差了半个头。杨戬此时低下头去，让他完全无法看清他面上的神色。
白启明有些担心的松开杨戬的手，双手捧起杨戬的头，与他四目相对，心疼的开口道：“戬，告诉我，怎么了？”
“我……”杨戬眸中泛着雾气，盯着白启明的脸，心中越发委屈，也不管此时两人的姿势，张开手就扑上白启明，“我不要明儿嫁给别人，明儿以后只能嫁给我，明儿不可以喜欢别人！哇～爹爹骗人，明儿才不会喜欢别人，明儿只能是我的！”
猛地被杨戬扑了个满怀，白启明倒退了两步还是没有撑住两人的身体，于是两个人便抱着滚到了地上。不等被压在下面撞的眼冒金星的白启明呼痛，身上的杨戬便哭着语无伦次的吼着。
待听清杨戬的哭喊，白启明额上青筋跳了跳，伸出手拍着杨戬的背，柔声道：“戬你别听杨叔叔的，他骗你的，我只喜欢你，不会喜欢别人的。”
“真的吗？”将脸埋在白启明小小的肩上，杨戬带着哭腔道。
“当然是真的。”
“汪汪！”半开的门内跑出一只小黑狗，围着扑做一团的两个小孩边跑边摇着尾巴叫唤。
“原来是这样啊，我还以为是白启明先表的白呢。”穷桑站在一旁，喃喃道。
杨蛟抬头看天，殿下你不要一副面无表情的说出这样的话啊！还有那一副惋惜的语气是什么意思啊？
“好了，我们再往后看吧。”
还不等杨蛟反应，眼前的场景又是一变，这一次又到了杨府门口。
杨蛟来来回回看了好几次才确认自己眼前是真的有两个穷桑！只是杨府门前的那个穷桑分明就是个小孩子的模样，大约六七岁的样子。那个小穷桑紧紧拽着一个八九岁的女孩子，眉目间带了些怒意，远没有自己身旁这位面对任何事都波澜不惊的模样。
“你进去有何用？不过是多送条命罢了。”那小穷桑拽着手里的人，眉间轻皱。
“穷桑你别拦我，张百忍绝对不会放过他们的，我要去救戬！”白启明挣了挣没挣开，回头怒气冲冲的瞪着穷桑。
“你救不了他们。”
杨蛟已经不敢去听他们的谈话了，也没心思去问身旁的穷桑那小穷桑和白启明究竟是什么原因，因为他突然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，荒乱无措的跳上墙去，院中入目的情景却让他直接僵立在当场。
原本温馨有序的院落此时凌乱不堪，大金乌带着天兵天将与瑶姬对持。
“姑姑，父皇命侄儿押您回天，还请姑姑不要为难侄儿。”大金乌皱着眉看着瑶姬，动作言辞皆是恭敬。
“小初，姑姑自知有罪，自然也不想为难你，只是姑姑想知道，我的丈夫和孩子，大哥是如何安排的？”瑶姬神色痛苦，她自然知道自家大哥不可能放过自己的丈夫和孩子，但终究对从小将自己捧在手心的兄长抱了分侥幸。
“这……”大金乌语塞，不知该如何开口，对于自己姑姑知法犯法的行为固然恼恨，但终归是从小相处又待他们兄弟姊妹极好的亲姑姑，就算天规冷血，将他们的所有感情冰封，他依旧还是有些不忍。
“长公主，陛下的意思是，您随我们归天认罪，陛下念在兄妹一场，长公主又为天庭做了不少贡献，就让长公主你去桃山下思过。至于你的……丈夫和孩子，陛下说，杀无赦。”看着大金乌一副纠结的模样，一旁的天蓬元帅无奈的叹口气，同为天庭武将，对于瑶姬，他也是有些于心不忍，却也是无法想帮，刀削斧刻的俊美容颜上满是怜惜。
“呵呵！杀无赦……哈哈哈……杀无赦！我的好大哥啊！”瑶姬突然笑了起来，身形有些不稳，仰起了头，泪从眼角滑入鬓间。片刻便又止住了笑，冷下脸去，眉眼中尽是决绝，她看着大金乌，冷声道：“小初，不是姑姑想要为难你，实在是姑姑恕难从命。姑姑早已决定与天佑同生共死，你若要杀他们，便从姑姑的尸体上踏过去吧！”
“姑姑，你何苦……”大金乌垂下眸去，他实在无法理解自己的姑姑为何愿意同一个凡人同生共死，凡人的寿命不过百年，就算父皇没有发现，难道姑姑百年之后也要随那凡人而死吗？
“莫要废话！就让姑姑看看你这些日子又长进了多少吧！”瑶姬不曾理会大金乌，依旧冷着声道。随着她的话一柄剑已出现在了她的手上，话落，人已攻了上去。
自家姑姑的战斗力大金乌是深有体会的，虽然知道瑶姬因三首蛟之故，如今与那凡人共用一颗心脏，法力想必已经大不如前，但也不敢有丝毫轻视，立即使出全力对抗。
院内两人战的难分难解，周围的天兵天将也不敢上前掺合，毕竟瑶姬和大金乌那个级别的，他们掺合进去就纯属炮灰，还是打死了没人在意的那种。
天蓬元帅张开了结界，将两人的打斗范围控制在了杨府之内，毕竟是在凡间，若不控制，就这两人交战的气息随便泄露出去一点，凡间的人便要死伤一大半。
看着领头的人都忙着，有心思活络的小兵便悄悄绕过几人，向瑶姬身后紧闭着房门的房间而去。
“找到了！大皇子，天蓬元帅，陛下要杀的人在这里！”一声满含欣喜的喊叫传出，本就分了一分心思在身后房间内的瑶姬立时心下大乱，也不管大金乌正要砍下来的剑，毫无防备的转身便要往回撤。
“姑姑！”大金乌也发现了瑶姬放弃抵抗的动作，但自己已出手的招式收回却是不可能的，只能尽力松了力道往回拉了些，那剑却依旧结结实实的砍在了瑶姬身上。
被大金乌的剑砍伤，瑶姬身上原本素净的衣衫立刻变得血红，她却没有心思去管，还借着大金乌的那一到力更往回撤了，进入房间就一剑将那天兵挑了出去。
见着直接被瑶姬一剑挑飞随后化作飞烟的天兵，大金乌捂着胸口从半空落下，站到天蓬元帅身边去。
“怎么样。”依旧张着结界的天蓬元帅也不能直接上手去查看大金乌的伤势，只皱着眉问道。
“咳！”大金乌轻咳一声，吐出些血来，抬手擦去嘴边的血迹，皱眉道：“没事，就是最后一招勉强收力，被反噬了下，只是姑姑她……”
原本瑶姬身后的那间房子已经在瑶姬杀那天兵的那一剑中倒塌大半，如今露出里面的情景来，大金乌抬手阻止了要上前去的天兵，沉着脸站在了外面。
杨天佑抱着杨婵，身边是紧紧挨着他的杨蛟和杨戬，四人被瑶姬的结界护着，但随着瑶姬身负重伤，本就被那天兵砍了一刀的结界眼看就要碎了。
瑶姬杵着剑，浑身是血，笑的惨淡，却依旧施了一道法加强了结界。
“瑶儿！”杨天佑将怀里的杨婵往杨蛟手上一放，便要往瑶姬面前而且，然而却被瑶姬的结界阻挡。
“瑶儿！你怎么样？你放我出去！我们说好的同生共死你不可以食言！瑶儿！你放开我！”杨天佑声嘶力竭的拍着结界，明明看的见却无法触碰，看着浑身是血的瑶姬，杨天佑心疼的五内俱焚。
“天佑，我没事，你别疼。”瑶姬撑着剑缓缓半跪在地上，抬起头却对杨天佑露出个温柔的笑。她与杨天佑共用一颗心，杨天佑的情绪她自然能完全感受的到。
“瑶儿！瑶儿，你放我出来好不好，我想抱抱你，你放我出来好不好，你不是说要和我同生共死吗？我想抱着你一起死，那样到了阴间我才能找的到你，我想紧紧拉着你的手，这样我们就可以牵着手走过奈何桥了，到了来生，我们也能彼此不放手。”看着瑶姬惨白着一张脸，却依旧对着自己笑，杨天佑一时间泪如泉涌，却同样跪了下去，放柔了声音诱哄道。
“娘！娘！你放我们出去！”
“娘你不要有事啊！”
“娘亲！娘亲！哇！娘亲！”
杨蛟兄妹三人也跪到了瑶姬面前，却同样被结界挡住了，三人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喊着。
瑶姬的视线落在杨天佑脸上，虽为神仙，但受了如此重伤，又失血过多，她如今也有些支撑不住了，眼前都有些模糊了起来，但她依旧慢慢的续着力。
“天佑，对不起啊，让你和我一起去死。”瑶姬笑的越发温柔，眸中也满是爱念。
“不，瑶儿，你没有对不起我，能和你一起死我很开心。”杨天佑摇着头怜惜的对着瑶姬说道，他何德何能得如此天之娇女与他同生共死，能得到瑶姬的爱恋，又能和她死在一起，是他不知修了多少世才修来的福分。
“蛟儿，你是大哥，爹娘走了之后要好好照顾弟弟妹妹知道吗？”瑶姬对着杨天佑点了点头，又转过头去看着杨蛟三兄妹，压低了声音轻声说着，眸中满是心疼与不舍。
“娘，我知道了，我会照顾好戬儿和婵儿的。”杨蛟哑着声哭道，将怀中的杨婵抱的更紧了。
瑶姬又望向杨戬，见他脸上不止有着伤心不解，还有着恨意，心下担忧愈盛，“戬儿，最让娘放不下的就是你了，你性子倔，又爱钻牛角尖，你和蛟儿婵儿不一样，你身上的神力比他们都多。娘实在是担心你，你不要恨，这都是娘的错，不要去恨你舅舅他们，你舅舅也是逼不得已，他为娘已经做的够多的了，你不要去恨他，是娘对不起他。你帮爹娘和大哥照顾好三妹好吗？以后就当个普通的凡人，不要和天庭接触知不知道？”
杨戬红着眼看着瑶姬，却不发一语。
“答应娘！戬儿！答应娘好好活下去，不要去恨！”瑶姬提高了些声音，厉声道。
“……好，我答应娘，我好好活着，好好帮着大哥照顾三妹。”看着瑶姬越来越惨白的脸，杨戬咬着唇，慢慢的说道。
“不！你还要答应娘！不要去恨！你快答应娘啊！”瑶姬咳出一口血，却依旧坚定的看着杨戬。她了解自己的孩子，蛟儿纯厚良善，他虽会去怨，却不会做出太过出格的事。婵儿还小，等大一些了就会忘掉这些事。只有戬儿，只有她的二儿子，这孩子虽也良善，但从小就固执，认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，他若恨上了天庭，不搅得天翻地覆他是绝对不会罢休的。可是，与偌大的天庭对抗，他又哪里讨得了好去。而且刚刚是她气的失了智，如今清醒了，她又怎敢，又如何有面目去恨他的大哥？
她自知自己究竟犯了什么样的大罪，而她的大哥仅是让她回去认罪思过。她又岂会不知素来疼爱自己的大哥为了自己做了多少？只是，说她自私也罢，残忍也好，她终究要辜负她大哥的一片苦心了。
“好！我答应！我答应！我不去恨！娘你别吐血了！娘，戬儿求求你，你不要有事！不要有事啊！”看着瑶姬吐着血，杨戬哭的泣不成声道。
“好。”像是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，瑶姬突然放松了下来，唇边的笑也虚无了几分，她又看向杨蛟怀中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女儿，却是未在对她说一句，只是怜爱的看了看她。
“蛟儿，戬儿，婵儿，是娘对不起你们，也对不起你们的舅舅，所以娘要你们都不要去恨。”瑶姬最后不舍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孩子，视线又落到杨天佑身上，“天佑。”她放开了剑，向着杨天佑伸出了手去。
杨天佑立刻伸出手去握，这一次，终于没有什么阻挡了他，他将瑶姬的手紧紧的握住，然后将她快要倒下的身子抱在怀里，“瑶儿，我在。”
“嗯。”半卧在杨天佑怀里，瑶姬闭了闭眼，笑的满足而幸福。突然，她猛地睁开了眼，一拂袖生出一片云来，瞬间将兄妹三人往外送去，厉声喝道：“走！”
“娘！爹！”不等兄妹三人反应，只看得见瑶姬猛的突出一口血倒在杨天佑怀里，三人只来得及喊一声便立刻飞退而去。
瑶姬的结界和天蓬的结界撞在一起，只是一眨眼的功夫，两方的结界便都碎了，然后带着兄妹三人的云便快速往天边而去。
天蓬闷哼一声收了结界，微微皱着眉与大金乌对视一眼，随后对着身后的天兵命令道：“追！”
半数天兵便立刻往那云消失的地方而去，天蓬微微调息了一下，对着大金乌点了点头，便追着已走的天兵而去。瑶姬拼了命的全力一击，虽然大多法力用在了让兄妹三人逃走的云上，但攻击结界的力也不小，好在他本也看出了瑶姬的用意，有意放了水，因此他也不曾受什么伤，只是体内震荡了下罢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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